今天下午的國文課，老師介紹了關於白蛇傳的另一部作品《青蛇》（上週是明華園版本的白蛇傳），有別於以往白蛇傳與白素貞與許仙的愛戀為主軸，這次的故事是以青蛇小青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觀點描寫，因為是李碧華的作品，頗有現代愛情小說的感覺。其中，我最在意的，便是小青和原本應該是（其實也還是）反叛角色的法海之間，情感的糾格關係。
影片中，法海不若以往寫作是個迂腐難搞的老頭，反而換成了一個年紀太輕、六根未淨的出家人（趙文卓 飾）他對於自己的自信很高，擇善固執到有些偏激，才會在最初誤收了佛祖身邊快要修練完成的蜘蛛精，在明白自己的錯誤後，對於竹林裡看到的兩隻替產子婦人擋雨的大蛇，便網開一面的放過她們。但是，就因為這一相遇，他便有了魔障，色欲難戒。又因為法海對自己的自信過度，他要求年輕貌美的小青（張曼玉 飾）與他一同修煉，以引誘自己的方式來戒色，最後當然戒不成功，反而還破戒了，惱羞成怒之下，轉而捉走許仙，以他引出青、白兩蛇，誓言將她們打回原形。
這裡的法海很有意思，因為是先看電影才看小說，從法海的一個眼神動作，都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心情變化，法海是個年輕的男人，對於自我慾望及情感的控制不不是那麼熟悉。只願在人世的邊緣觀看世間的他，更是不曾入過世，但若未入世，何能出世？青蛇反而給他入世的機會，再倉皇地從滾滾紅塵裡逃出來。電影裡，最後當青蛇離去時，法海輕輕地喊了句「小青」，我猜想著這究竟是他真的動了心，亦或不含任何涵義。因為法海終究是人，或許他也會為了加速的心跳困擾，但有沒有愛過青蛇，這依然難以得知。
這讓我想到《吟遊詩人皮陀故事集》裡的〈魔法師的毛茸茸心臟〉，因為不想被情感左右，而將心臟收藏起來的魔法師，最後因為這顆心脫離愛與光明太久，而墮入獸性，或許太過否定情感存在的價值，也是不適當的吧？
法海的角色努力抑制著人原本就有的欲望，但終究敵不過一時衝動，在漫水淹過金山寺害死了數十和尚後，他的法力也只能盡廢，墮入滾滾紅塵之中。
另外，修練五百年的青蛇在這人世裡，從一開始只能對白素貞的一舉一動作模仿，到後來學會了「情」的苦而留下眼淚，她是在完全初識的情況接觸一切，就像一個無知的孩子，純真而殘酷的。她深愛白素貞，將之視為「姊姊」那般景仰愛戴，所以我想，她對奪走姊姊的許仙與其有任何眷戀，倒不如說是厭惡，所以當她對許仙在兩姐妹捨命相救時，卻選擇出家保身，只是冷冷一笑，那一笑何其殘酷，而在知道姊姊被雷峰塔壓住時，她也只是冷淡一句「你應該陪姊姊。」就送許仙上西天。在青蛇眼中，人都是沒有定力、不夠忠誠的。法海也罷、許仙也罷，或許作為女人，她對他們動過情。
但我有一個刻骨銘心的秘密，即使喝醉了也堅決不肯透露的，那是一個名字，叫做“法海”。我甚至不敢記得。
但對於蛇，對於自認為白素貞妹妹的小青，征服這些姐姐所懼、姐姐所愛的男人，她才會回頭看她，看這共度五百年的妹妹。與其說是同性之愛戀，這更視為同伴、為家人付出的情感。
每個女人，也希望她生命中有兩個男人：許仙和法海。是的，法海是用盡千方百計博他偶一歡心的金漆神像，生世為候他稍假詞色，仰之彌高；許仙是依依挽手，細細畫眉的美少年，給你講最好听的話語來熨帖心靈。——但只因到手了，他沒一句話說得准，沒一個動作硬朗。萬一法海肯臣眼呢，又嫌他剛強怠慢，不解溫柔，枉費心機。
得不到的方叫人恨得牙痒痒，心戚戚。我思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年，終於想通了。——而人類此等蠢俗物，卻永遠都想不通。直到有一天我回頭一看，才發覺已經變了天……
（李碧華 《青蛇》第十章）
或許就是有太多遺憾，愛戀，才會顯得更美，成為千年來的討論主題吧......但青蛇和法海的關係，是建立在她領悟「情」的道理之前，這終究只是一種肉體的迷戀，而非情感的眷戀。
在小說的最後，法海沒有收了小青，反而「逃避似」地轉身離去。在紅塵裡等待著白蛇的解放，青蛇又度過了幾百春秋，終於在許士林輪迴為紅衛兵後，親手解除了母親的封印，放出白蛇，使之與青蛇相聚。
只是，成長後的小青再找不回當年的率直純真，就像一張滴上墨水的白紙，再也漂不白一樣。青蛇對待白蛇的態度再也與從前不同，這一世下凡的紅塵滾滾，終究還是，改變了她的心。
空留淡淡遺憾，就像《紅樓夢》裡歷經鉛華的賈政再度遇到已經出家的兒子，只能空留遺憾，在這紅塵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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